了!”对话的两人还辩不出身份,从两人都戴着的赛璐珞六角平光眼镜也不能作准,这年岁,大学女生与咸ròu庄妓/女的摩登标准惊人地一致,由ròu眼看来,总之便是大学女生像妓/女,妓/女像大学女生。
穆斯君对紫衣做了个眼色,两人都出去了,觑间四下无人穆斯君告诉紫衣:“薛梦影正跟常导在恋爱,她脾气不怎么好,今天是去拍一支口红广告来晚了,你记得不要得罪她。”
到了摄影棚,两人倒是已经和好,穆斯君考虑到紫衣第一天可能累了,让她先回去明天再来,然而对紫衣而言摄影棚的诱惑让她完全感觉不到一天奔波的疲倦,她坚持要留在这里。薛梦
影在《灞陵芳草》里饰演一个因为参军的丈夫去世而沦落风尘的卖花女,薛梦影脸上的胭脂被擦掉了大半,头上扎了一块灰布,一身灰暗的爱国布衣裤,摄影机摇柄转动的嘶嘶声是无限的省略号,在打着雪白灯光的舞台上,薛梦影跪地在丈夫坟头掩面哭泣:“…你死掉的倒是去享清福了!丢下我和你这点亲血骨叫我们怎么活!”
“停!”常德庸喊卡,“薛梦影,你的感觉完全不到位!你该好好揣摩这个角色的心情,听到你深爱的丈夫去世的消息你悲痛欲绝到要随他而去,但是你还要年老的婆婆和幼小的儿子要养活,你的痛苦是来自双方面的矛盾!”
薛梦影听到常德庸喊“停”本来就有三分不悦,越听到后面脸上越是挂不住,两人最近关系向来紧张,索性拉下脸:“左一个丈夫死了,右一个丈夫死了,你是存心想咒我是不是!”
常德庸赔笑辩解道:“你这水晶心肝玻璃人!一煞神说错两句话又教你多心了去,我俩这关系我咒你不等于在咒自己!”
薛梦影冷笑道:“我算什么东西!天下谁人不知你常德庸一高兴起来腥的臭的全往家里拉!去堂子还要花钱,现在外面大把女人皇帝选妃似的等你打着灯笼明嫖!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劝你一句仔细被灯穗子招下的灰迷了眼迟早把你锦绣前程断送在女人手上!”
常德庸被她连珠炮的一段话堵得说不出话,在同事面前更是半点颜面也无,半晌怒极反笑:“好好好,你只管撒手出了这个门,我成全你和那姘头便是!”
薛梦影本是借题发挥,乍然听到这番决绝的狠话,不禁悲从中来,先是呜咽然后是放声大哭,常德庸不耐烦地拂袖而去,薛梦影哭哭啼啼羞愤之余难免说出一些令人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这戏今天是拍不成,穆斯君只好遣散了工作人员,紫衣也上前劝解一番,好容易才稳住她的情绪。
直到下午5点紫衣想起自己已出门一整天,还是穆斯君提醒了她:“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你该回家了,现在电车应该来得及。”他晚上公司还有个应酬,否则他倒很想送送她。
☆、第 九 章
直到在电车上时才发现自己除了早上喝的一碗粥以外没吃任何东西,那种舞台带来的兴奋和新奇仿佛一剂刺激的强心剂,一整天被这种感觉支配着,一松懈下来就觉得异常疲倦和饥饿。那个薛梦影在台下见到虽觉妖媚可气质也不过尔尔,然而站在一弧雪白的灯光下仿佛正是诗词所说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画面饱满完美到不可思议。她眼前出现这样一副画面,舞台灯光如一弯圆月,一个穿着月白色暗花缎旗袍的女子,低着打着一字刘海的头,下颌只留下短短一段柔和的曲线,舞台上由近及远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闪光灯。
紫衣微笑了,她知道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然而夹杂于时局压迫和生活困顿,任由自己片刻沉溺于一个自知无法实现的美梦,未尝不是一种有效的解脱。
今晚电车上人烟稀少,她坐在第二排临窗的位置,外面又瑟瑟下起雨来,打在从红砖楼前擎出的木瓜树上,一辆黑色轿车驶过,照耀得叶片浑如薄脆的翡翠琉璃一般。电车转了个弯,一带都是弄堂房子,几扇窗棂啪啪作响,一个妇女赶忙着收拾阳台上的衣服,一个天台上几个孩子用手夹着袁大头放在嘴里比赛谁吹得响。弄堂里做花圈的店堂黑漆漆的,一个老太太戴着夹鼻眼镜用金纸认真地做出玉笼金屋,雕梁画栋,令人忍俊不禁,然而紫衣知道自己就如同她一般,明知道一旦战事爆发,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就如同那红绿花纸粘出的屋堂一般应时碎了,每日依旧疲于奔命不敢懈怠筑着一个随时可被风雨吹破的蛛网。物价随时都在涨,每月工资都是一摞摞的废纸,要马上买米买面,有时候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