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三折肱而成良医,凌震的活例恐怕连华陀都得跌破眼镜。
闻言一语不发,凌震只是将目光递向床头的五斗柜,隔间上静静躺著一列贝壳一类事物,似乎被所有人细心照顾,擦拭得光可鉴人;凌震将他摭起,放在大掌上轻轻抚mo:
「啊,震师哥,你还留著那东西啊……」乍见贝壳,凌巽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神流露回忆的满足。
「你送的,留著。」重新把溪贝送回柜中,好像多沾一点尘埃也嫌亵du。凌巽却阻住了他,夹手拿过一枚最大的,轻轻温在掌中,从中倾听岁月的流动:
「呵,想想那时候真傻,我平生也没见过海,一听见震师哥想要贝壳,竟把扬子江当大海待,还差点送了性命。难得的元宵节,全给我毁了。」言下不胜歔欷。凌震从后覆住他手,指尖在溪贝上逡巡,良久缓缓道:「喜欢。」
凌巽愣了一下,随即恍然笑道:「喜欢这些贝壳?」凌震望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半晌呐呐地点头:「对。」凌巽笑道:「哎,不过是些浅滩的溪贝,那天我们真去看海,拾些真正的贝壳回来再喜欢也不迟。」凌震静静看著他的笑容,开口道:
「元宵。」
这实在太过简略,凌巽也解意不能。侧著头想了一下,随即恍然击掌:「明年元宵一起去?」凌震点头,拿起凌巽掌中溪贝,按进他另一只手里,凌巽很快明白,开心地笑了起来:
「明年元宵,换震师哥送给我?好啊,不过,那也得要我明年能下山去才行。」
凝视那有些苍白的笑容,凌震忽地伸出手来。「一定。」
望著师兄认真的眼睛,凌巽展颜一笑,伸出小手相覆。
「嗯,一定。」
掌间的溪贝,在斜阳映照下静静地闪烁。
第一章 惊蛰
1
『娘,等震儿长大后,你当真会待我去看海么?』
『海有多大?海有多蓝?娘,如果有天真能到海边,是不是可以捡到真正的贝壳?』
◇◇◇
北疆的春总令人打从心底欢喜。
长达五六月的冬季漫无止尽,大雪将毫无节制地向皇城倾诉,将整年不满化作雪白,覆盖住一切有色事物,使冬天的皇城充满阴暗而缺乏生气;以致于春天捎来讯息时,人们会以更多的感动去加倍珍惜。年节的推移更让各地充溢著喜气,元宵即将到来,更挑动著好玩孩子迎春的情绪。
春是重生的季节,这句话对北地来讲是最贴切不过,对蓬莱山凌离来说,春天却是男孩玩耍的黄金时段。百花遵守季节的铁律纷纷盛开,解冻的浅溪和山坡往往是孩童最好的游乐场,从二月初开始凌离便闲不下来,白天带著风云会里年轻的弟子跑遍山脚山头,夜里再意犹未尽地溜回来。
不过今天可不行。今年十二岁的凌离最怕的惩罚不是竹笋炒屁股,而是禁足,虽然这次不是处罚,按照师尊定下的规矩,只要有新的孩子加入,全体就得待在主屋列队欢迎,说是得尽前辈职责,不能冷落后进,凌离却老大不爽,暗地里计画今年元宵定要玩他个回本。
「真是的,新师兄什么时候才会来啊?到底要本小爷等到什么时候?」
在天坛上随队罗列,春风的暖意扑面而来,凌离却无心享受。对他来说,任何等待无异于酷刑,他是凌风云从戏班子捡来的孩子,也因此常被师父调侃是「扮孙猴子长大的」。
「猴儿就是猴儿,连一刻钟都等不住啊?」
才没好气地抱怨,凌离身后的声音令他顿时老实。踏著稳健的步伐走出长廊,凌离在蓬莱唯一的克星就是这人,年仅十六岁的凌语早熟的令人钦佩,虽然凌离的说法是「少年早衰」,不可否认风云会上上下下,从不良师尊到凌艮养的狗,没有不尊敬这位老成持家的大师兄。
「大家都到了吗?别让师弟久等了。」
注意到凌语身后还跟著个人,凌离很快打量起蓬莱的新住客。本以为又是个流鼻涕的小鬼头,才照面凌离便吓了一跳,外表比凌语大上一两岁,来人只穿了件粗布麻袍,袍襬却拖不到地,高大的身躯将凌离笼罩在阴影里。
他叹了口气,看来凌语总算可以摆脱风云最糙老师兄的封号了。
更引人注目的却非身材。凌离微微一颤,少年扳起如石雕的脸上有一道长疤,不是小孩顽皮意外划伤的那种,疤痕从人中横跨至眼角,不单将一只眼生生废了,原先端正的五官也因此断相;配上堪称杀气的眼神──凌离忙低下了首,立时放弃收编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