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离地的脚,脚尖下垂,摇摇晃晃地悬在半空中,远远望去就像两条风干的腊肉。
伯益竭力咽了口唾沫,视线本能地顺着双腿向上移,心脏快要停止运作。
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严国忠脑袋下垂着,双眼暴突,发紫的舌头伸出一半,血丝遍布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伯益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一股恶臭顺着食道一路向上,在喉腔等待着一声令下。
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呕吐和脏话通通咽进肚里。
伯益跌倒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本能的慌张和恐惧让身体极速后退。
手肘在后退期间撞到了木椅腿,伯益一阵吃痛,险些叫出声来。
咳嗽许久,他的脑海里蹦出两个字。
“死……了?!”
这种情况下,不能发出任何声响,任何动静都会吵醒吏舍里的人;更不能吐出任何东西,这会留下自己来过的证据。
伯益的思路出奇地清晰,这让他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是不是太冷血了,视人命为草芥,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如此快速冷静地思考问题。
难道说,我是天生的犯罪奇才?
伯益摇晃脑袋,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在这胡思乱想。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强忍住恐惧,眯着眼瞅向严国忠的头,一根手指粗的麻绳捆在他的脖子上,另一端挂在房梁顶部。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自杀,你这不是存心要嫁祸于我吗?!”
伯益奋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蹒跚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恶狠狠地念叨。
“如果我现在叫醒狱吏,无论如何我都说不清自己夜闯衙门,总不能说是「有个书店老板让我过来偷东西」吧!反正他现在已经死了,早晚都会被知道,不差我这几个小时。就算之后查到我头上,我也会被打入大牢。”
“横竖都是死,不如把命运交给自己!”
他刻意避开严国忠恐怖的视线,绕过一动不动的尸体,溜进一旁的耳房,从砚台上快速抓了一只毛笔,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冲到大堂门口的时候,他的目光猛然顿住,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令他毛骨悚然。
月光透过门缝洒到地上,除了自己杂乱无章的脚印,居然还有一种更大的脚印!
这个脚印会是谁的呢?
很快伯益就想明白了,这显然是严国忠的脚印。
这种脚印从大堂门口一直延伸到他死的地方,没有出去的脚印。他一定是假装锁上门,然后半夜回到这里自杀的。
想明白这些,伯益长舒一口气,狂跳的心脏居然放松了不少。
既然他确实是自杀,那我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伯益重新回到屋内,将先前被自己撞翻的椅子重新摆好在严国忠脚下。椅子距离脚尖还有大概一指的高度,刚好适合严国忠上吊。
他仔仔细细擦干净自己来回的脚印,甚至把扶墙走的掌印都给抹干净了。
做完一切的他如释重负,用袖子擦干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将大门严丝合缝关好,将铁锁重新扣在大门上,让一切保持原来的样子。
然后他飞也似地逃离这个鬼地方,在午夜的街道上肆意狂奔。
等到衙门里悄无声息的时候,一个黑影从角落里探出来,用冷冽的眼神注视着大门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