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直至夜幕降临,桑瑜乘坐的马车才踏着影影绰绰的薄雾,姗姗归来。
主仆三人从马车上下来,快步朝清心阁走。
路上遇到老管家,看到小姐竟然不穿外袍,担心她着凉,忍不住埋怨明明手里拿着衣物,却不给主子披上,只顾着低头紧随其后的贴身丫鬟:
“该打! 小姐刚泡过冰水,身子骨还弱,怎么能如此怠慢!”
桑瑜假装没听到,一溜烟跑回房。进门后,赶紧扑到床上,裹紧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
“好冷!”她蜷缩起身子,吩咐小丫鬟快去备热茶。
翠微和荷香也一前一后迈入房门,看她狼狈的模样,心疼的说:“姑娘,何必呢。既然有六殿下的披风在,下车干嘛又脱掉了呢?”
桑瑜顾不得说话,小口小口喝下一杯丫鬟递过来的热茶。暖流入喉,四肢百骸仿佛得到阳光普照,总算舒服了些。
她以前没觉得自己多么怕冷。
现在不知怎么地,仿佛每个毛孔都四敞大开着。只要有一丝凉风吹进去,骨头缝都像结了冰碴一样,酸痛无比。
“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落下话柄。”看着翠微与荷香不理解的眼神,她笑着说:
“我与萧慎刚退亲,老侯爷又待我不薄。若是被看到穿着其他男子的衣服归家,你们猜,明天的西陵城又会传出怎么样的笑话?让他老人家怎么想呢?”
两个贴身丫鬟瞬间秒懂。
肯定会被编撰成她不守妇道,喜新厌旧,勾搭皇子,想攀更高枝呗。
姑娘大大咧咧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谨慎了?翠微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将疑惑咽到肚子里。
不一会儿,丫鬟们就准备好了热水,催促桑瑜赶紧洗个热水澡,换身清爽干净的衣服,该去前厅与老爷公子一同用晚饭了。
桑瑜懒洋洋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突然心头一紧,手下意识的摸向腰侧,空落落的。
糟糕,那束三哥送给自己的白狐尾串珠不见了!
她懊恼的拍下额头,一定是不小心,弄丢在密室里。
一股不祥感涌上心头。
那些人神通广大,连大哥的赤木弓都能仿造的跟真的一样。若是将中洲不常见的白狐尾玉珠捡走,肯定用不了多久,便能查明自己的身份。
到时候,他们会不会蓄意报复,变本加厉的将阴谋之剑往桑家人身上捅?
那可就玩大发了。
没给桑家解困,却引来一场更大的风暴。桑瑜呀桑瑜,你可真是一点变化没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桑瑜在心里将自己贬到尘埃里,又重重踩上几脚。
她神思恍惚的洗完澡,推脱身体不舒服,让荷香去拿了点吃食过来,没有去前厅与父兄共进晚餐。
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将今日之事说漏嘴。毕竟元珩千叮万嘱,父兄对图连城被劫持的事儿,越是不知情,才越安全。
想起元珩,焦灼不安的她,似是漂荡在海浪里的孤舟,几欲沉沦时,突然发现了一座可以躲避风雨的海岛。莫名安定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前世也在一个素未谋面,却整整陪伴她五年的神秘人那里出现过。
前世,父兄被栽赃陷害谋反,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处死所有桑家人,包括嫁出去的女儿。
萧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皇帝面前不顾一切,保住了她的性命。
可在桑瑜万念俱灰,伤心欲绝之际,却并未善待,而是囚禁了她。
无尽的黑夜里,她流干了眼泪,试图用房间里可用之物求死,都被门卫发现,拦了下来。
那时的她,灵魂被抽离,只剩荡的躯壳,苟活在方寸之地。
突然有一天,窗户的缝隙里塞进一本佛经。
那位神秘人告诉她,只要每天虔诚抄经诵佛,死去的亲人才能安息。
桑瑜信了。因为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九泉之下的父兄,年幼的侄子侄女们,忠耿护主的侍从……,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于是,她开始疯了一样的抄写佛经,没日没夜,笔耕不辍。
每当她支撑不下去,绝望阴暗的情绪疯狂滋长时,窗外都会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把她拉回到平静。
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二人还会隔着窗户玩揺骰子游戏,他也会讲一讲外面发生的大事……。
五年相伴,桑瑜早就鼓励她熬过那段生不如死时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