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沂的心中,易释天是个英雄。她尤其喜欢他的名字。她还喜欢他的勇敢,他的爱国热情。也许易释天才是唯一一个能令之沂心动的男人,如果他活在与她相同的时代的话。 阳光落在之沂的眼皮上,她闭起了眼睛,脑海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子。微卷的短发,浓眉;湛蓝的瞳孔,眼窝微陷;鼻梁高挺,薄唇;脸型有棱有角,下巴微收。有着明显的西域人的特征。之沂猛然发现,那竟是纳兰释天的脸。纳兰释天?纳兰释天!怎么会是纳兰释天?之沂被自己吓了一跳。纳兰释天,就是那个三分像西域人六分像中原人的沙漠王子,之沂从没见过长得那么怪的人。但撇开“怪”字不谈,客观来说,他长得是非常英俊的,比之沂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英俊,包括原先在之沂心中最英俊的之沂的父亲。之沂无法形容对纳兰释天的感觉。不是讨厌,也不算喜欢;有一些崇拜,但不像崇拜易释天那般;有一些信任,但不像信任祖父那般完全彻底。她总觉得嫁给他,似乎唐突得很。 半年前的沙漠之行如梦境般地袭上了心头。之沂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美丽的沙漠春景图。金黄色的大漠,碧绿色的绿洲,七色的野花……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沙漠之旅。她隐瞒了家里所有的人,包括最疼爱她的祖父和最贴身的丫鬟,独自一人,来到这一片荒凉的大漠。“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千年前文人的诗句是多么贴切!之沂总是觉得,自己的骨子里藏有某种野性,她的血液里有股莫名的冲动在奔腾。她想要释放它,完完全全地释放。在过去十九年的生命中,在北京城严谨古朴的四合院里,在大家闺秀的沉重头衔下,她不得不苦苦地压抑自己。她是袁之沂,她是三房的主人,她必须事事得体。她步步谨慎,时时在意,如履薄冰。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个十九岁,充满热情和活力的年轻女子,而不是大宅门里整天工于心计,患得患失的中年太太。她觉得快要窒息。 在大漠中,尘世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不见。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拥抱那夹杂着细沙的大风,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一人而已。她狂喜地大叫、奔跑,脱了鞋子让沙子吞没自己的脚丫。她像个孩子般开怀大笑,似要补偿曾经失去的快乐。 傍晚的时候,之沂牵着马来到绿洲中的一户人家借宿。沙漠中的人很淳朴,很热情,他们不仅收留了她,还以丰盛的佳肴招待她这位远方来的客人。满脸皱纹的老妈妈慈祥地看着她,美丽的姑娘们好奇地围住她。老妈妈给她换上漂亮的维吾尔长裙,姑娘们七手八脚地为她编织发辫。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美丽的维吾尔姑娘。半掩纱巾,杨柳细腰,貌若天仙,美不胜收。晚饭后,他们在镶着星子的夜空下,围着熊熊的篝火翩翩起舞。清脆的铃鼓敲打出活泼的音符,能歌善舞的维吾尔人载歌载舞。他们手牵着手,欢快地唱着跳着,把之沂也拉了进来。他们踏着如雨的鼓点,和着欢快的节奏,唱着古老的歌。那歌声如此悦耳如此悠扬,竟能唤起了之沂心中最原始的快乐。她像个被母亲宠溺的孩子,尽情地唱啊跳啊,笑着叫着,直到筋疲力尽。那一夜,之沂睡得出奇地香甜,梦中还露出美丽的笑靥。 第二天清晨,当明媚的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落在之沂脸上的时候,她笑着揉了揉眼睛起床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昨晚那一觉睡得实在太舒服了,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舒服。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自由翱翔的鹰。 洗漱过后,她喝了点维吾尔大娘自家酿的香醇的葡萄酒,吃了一块美味的烤羊ròu。然后她牵起马儿带上马鞭,对维吾尔大娘说要到处遛遛。她骑上马儿,挥动着手上的马鞭,迎着西域粗犷的风,奔驰在美丽的沙漠绿洲中。她的发丝在飞扬,裙摆在狂舞,她的心中从未感觉如此畅快。她觉得自己释放了,十九年来第一次真正地释放了。她兴奋极了,兴奋得甚至流下了眼泪。
“爸爸,妈妈,我好高兴啊!你们也一定在为我高兴吧?!” 清脆的鞭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之沂是如此沉浸在快乐中,仿佛要骑着马儿奔向天地的尽头。直到她突然发现绿洲消失不见才清醒过来。这是哪里?绿洲怎么不见了?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她环顾着四周无边无垠的金黄色的沙漠,她想自己一定已经迷路了。她想原路返回,却想不起自己来时的方向。马儿无措地盘桓在原地,蹄子敲打着地面。 忽然,远处的一片绿洲吸引了她,虽然那只是一片模模糊糊若隐若现的景象,之沂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策马奔去。她执鞭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抽,两腿一夹马肚子,马儿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向远处的绿洲跑去。 跑了好久,之沂觉得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可是远处的绿洲却仿佛毫无靠近的意思,她像个矜持的淑女,永远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