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砍了阿良的半截手臂。信客失了信誉就不能再当信客,靠着走南闯北的本事,阿良又偷偷摸摸地干些私活糊口。
路拐了弯,进了一条狭长的里弄。弄口的耍猴人敲锣打鼓地吸引看客,无奈看客寥寥,景况凄凉。一个拱身驼背的老汉担着两坛陈年花雕进了弄堂深处。柳碧瑶把包袱背到肩后,抬眼,漫天火红的灯笼挂在竿上,写着字,在晚风里摇曳不定。男人的笑容到这里转化成了慵懒和暧昧,有浓妆艳服的女子迈着轻浮而乖巧的步子,巧笑迎客。
浓艳的脂粉味缓缓迫近,挠得鼻子痒痒的。柳碧瑶的心里敲起了小鼓,她站住,问旁边无事人般的阿良,“这是什么地方?”
阿良挑了挑眉,“专门为男人准备的地方。”
柳碧瑶听得半懂,她不愿意再进去,满脸戒备。阿良倒急了,后悔刚才不上心的回答,神色急迫,“又不是带你到这里,只是抄近路,穿过这条里弄就到啦!”
“你骗人!”
“我怎么就骗你啦?”
“我娘不在这里。”
“你娘当然不在这花弄里,她在附近。”
“那你叫她出来。”
阿良看了眼即将沉没的日头,急得鼻尖出了汗,“哎哟,你娘见不着你就不会出来,她现在金贵得很!”
“你告诉我娘,我就在这里等她,她会出来的。”
阿良不想多说,上来就拉柳碧瑶。柳碧瑶感觉不对劲,逆反情绪冒上心头,甩开阿良的手,拔开双腿就跑,沿途撞上了耍猴人的担架,零碎的东西撒落一地。
“别跑,你给我站住!”阿良见马上到手的钱财飞了,气急败坏,甩着空落的袖管追上来,无奈独臂难维持平衡,跑得并不快。在乡野跑惯了的柳碧瑶溜得比兔子还快,转身没了踪影。
路上车水马龙,汽车电车穿梭而行,镶有细铜花纹的黄包车灵活地闪过。柳碧瑶夹着包袱跑了一会儿,见阿良没追上,想折到马路对面的一条小弄里避避。她刚迈步,斜侧面冲过来的一辆马车猛地收了缰绳,马尥了蹶子,车上的乘客已是尖叫一片。白面细眼的车夫拉着缰绳,见是个穿土布蓝衫的女孩,随口骂了句,“长点儿眼,乡巴佬!”
马车随即奔驰而去,柳碧瑶朝车子啐了口,转眼见阿良又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阿良是熟悉这里的街道的,也知道柳碧瑶想往哪个方向跑,三两下就又找到了她。柳碧瑶惊叫了一声,撒腿就往人群里挤。
第9节:晴绿暖香(4)
拥挤的人群赋予她空落的安全感,陌生人淡漠的神情在夕阳下就更为冷漠,食肆飘着诱人而不关己的热烟,飘出一股撩人食欲的香味,小伙计们殷勤的吆喝声绵长嘹亮,酒保柔美的笑容永远只停留在门口挺胸阔腹的食客身上。
柳碧瑶夹着包袱跑了很久,确信阿良不会再找到自己,才慢慢停下了脚步,因为眼前的景色已经完全替换。
街道上很安静,两排枝叶浓密的悬铃木吊着一颗颗青色梧桐球,阔长的叶子极似梧桐叶,零落的阳光被长势旺盛的树木隔得更远,四周幽深潮冷,这倒使柳碧瑶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抑制住冲到眼眶的泪水。
那只晃荡的袖管像个紧随不舍的幽灵,再次飘浮着过来。阿良犹如一头嗅得美味的狼狗,永不言弃地追随着认定的目标。柳碧瑶疏忽分神的一刹那,他就已经腆着一张笑脸到了面前,柔声细语地说:“这里我比你熟悉得多,你跑不了的。”
一行清泪从柳碧瑶眼中滑落,她第一次感到害怕,掺着发自内心的憎恶,忍不住冲他尖叫:“你别过来!”
阿良呵呵地嬉笑着,向她伸出左手,扬了扬,“我不过去,那你过来。”
柳碧瑶把包袱掮到肩后,扶着树干,一下爬上了道旁的一棵法国梧桐。青色的树皮被蹭掉了一块,露出嫩绿色的内皮。
阿良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咬牙切齿道:“我看你能在树上待多久!”
柳碧瑶没有理他,梧桐阔大的树冠延到一户人家绿茵厚密的花园里,她颤颤地沿着树干走了几步,枝叶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了节,柳碧瑶尖叫着一头栽进了内园。
园内是深深的草木,蓬松茂密的枝叶托住了柳碧瑶,她并没有觉得哪里摔疼了。周围绿意葱茏,黄金葛爬满了整个墙面,柔软的尖梢在晚风的拂动下如丝飘扬,露出被掩映的一角石雕,精美的花生动饱满,翻卷绽放出雍容的气度。几股细细的泉水凌空洒落,石雕凝了一身亮晶晶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