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祈祷起来。
只希望这一刻长久些,再长久些,或者说,是希望时光停在这一刻——她全心全意地信他,他亦全心全意地护她,没有国共对峙,没有前尘过往。过去现在、此时将来、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全都凝滞于这一刻,一刻的天长地久,一刻的天荒地老。
所谓希望,总是难以达成。
这时候,神甫同一名女士从后堂走出来,听谈话的内容似要办一个孤儿院,去收养战争孤儿。
那名女士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穿黑色旗袍,极美丽的容光,所过之处有极淡极淡的白昙香氤氲浮动,二十年前必然是个一笑倾城的绝世美人吧。
明清远微微一笑,拉了苏婀娜迎过去:“伯母。”
这女士骤然见了明清远,觉得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于是问
他:“你是谁?”
“我叫明清远。”他顿一顿,“先父姓明讳振伟,伯母应该还记得。”
她却并不为之所动,只是淡淡提醒:“早在西元一九二九年,在先夫移葬南京紫金山国父陵的葬礼上,我就已经公开发表过关于不参与国民党任何工作的声明。”
“侄儿并没有想同您谈国民党。”明清远略微低一低眉,“不然应当唤您第一夫人。”
她便是中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的夫人孙宋庆龄?苏婀娜一阵心惊。
“那你想说什么?”孙宋庆龄蹙了眉,“别再同我妹妹一样和我说蒋介石如何如何好,我早听得两耳生茧。”
“自然不是,侄儿前些时候读了共Chan党的《八一宣言》,深有感触。”他姿态从容,不像在谈政治,倒像在闲庭信步,说树上开了一朵素白的梨花。
倒是孙宋庆龄惊了,脱口问道:“你竟看《八一宣言》?”
“是,侄儿对共产主义还有些研究。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明清远有些痛心,“自九一八事变以来,四年时间,差不多整个东北已经被日寇占领和侵袭。我同意您的亲共政策,此时最应该做的便是联共抗日。”
“我如何信你是真心?”孙宋庆龄挑眉。
神甫说:“孙夫人,明先生今早才派人送来三十万法币,说要筹建养老院,他不似坏人。”
“是啊,我就是共Chan党,在南京被捕时他有善待我们,还说要在十二月九日的游行上帮我们。”苏婀娜不由自主地为他说话,“只是迫于压力,清远没有将田汉他们放出来。”
孙宋庆龄不是没看过报纸,因此盯着明清远的眼睛。
“侄儿说的是真。”明清远也看着她,他的双眼很亮,比孙宋庆龄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眼睛还要亮,幽幽的瞳膜,旋出美丽的图案,她看得几乎痴了。
这样诚恳的目光,便连孙宋庆龄也信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加入您组织的救国联合会。”
从佘山下来,车子没回华勋路的明公馆,倒是往徐家汇开。
苏婀娜有些奇怪,明清远平素出门后面都是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不知怎么,今日反倒只有易副官跟着?
车子到了徐家汇圣依纳爵主教座堂旁的一幢两层的小洋楼前停下,易副官从车上下来给他们开了车门。
“这是……”
“你带来的衣服不多。”他先下了车,“我们买些。”
他竟惦记她的衣服不够穿。
这时候,有浅金的阳光落在他的衣上、手上、发上,晃动成大大小小的光斑。她看着面前的男子,眉眼温润,唇角含笑,依稀便是北大未名湖畔的那个少年。轻轻的一声笑,便有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无数银色涟漪,层层叠叠地
荡漾开来。
忽然地,她的心中就生出无限欢喜,欢喜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清远看到她傻笑,也是微微一笑,拉了她进入小洋楼。
小楼里别有洞天,房间尽被打通了,极宽敞的一片。墙上又挂着各式各样的洋装,姹紫嫣红,种类繁复,直教人挑花了眼。
明清远拉着她转了一圈,指了一件米白色的洋装:“试试看?”
苏婀娜笑吟吟地拿了衣裳去换衣间,明清远的笑容立刻敛了去,他低声吩咐易副官:“马上去电报局拍封电报给校长,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行动。”
小洋楼里炉火烧得正旺,像融融的春光,并不觉得冷。她换了衣服出来,米白色的缎制洋装只有右肩半幅袖子,束腰很高,又用一串暗色玛瑙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