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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还没有全亮,阴森潮湿,重云堆叠,暗的夜雾茫茫一片。
明清远从书橱里抽了一本已经泛黄的书出来,是《战争论》,德国军事理论家和军事历史学家克劳塞维茨所著。其实是谁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本书是他考入黄埔军校的那天,大哥送给他的。
民国二十年,黄埔军校招生,正在北大就读大三的他毅然南下,考入黄埔军校第九期。入学时,大哥乘了火车去广州,又坐了船抵达黄埔与他一聚,说着未来的种种打算。
——那也是,大哥昏迷前他们兄弟最后一次会面。
摊开,扉页上写着
极好看的簪花小楷,同他的字竟是Ba九分相似:留贻远弟清赏。兄,遐。
父亲自他们读书识字起就订了规矩,每天都要写十张毛笔字,说是国萃不可丢。父亲倒是以身作则,每日不管军中事务多忙,都先写了十张给他们兄弟俩临。
一次奉系军阀张宗昌附庸风雅出版了一本诗集,叫《效坤诗钞》,分送诸友同好,因同是封疆大吏,父亲也得了一本。
谁不晓得张宗昌是个没读过书的狗ròu将军?父亲干脆拿了这本书当笑话念了给他们听。
比如《笑刘邦》:听说项羽力拔山,吓得刘邦就要窜。不是俺家小张良,奶奶早已回沛县。
比如《大明湖》: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
比如《下雪》: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啊筛石灰。
兄弟俩听了,都格格笑个不休。
父亲又往后翻了一页,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住了,他说:“张宗昌的诗虽得狗屁不通,这首诗的意境却是极好,你们抄二十遍吧。”
父亲推门出去以后,他们摊开诗集。这首诗的名字叫《俺也写个大风的歌》,写的是: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明清远冷笑道:“前三句是痞之又痞,俗之又俗,最后一句口气看似很大,实则草包加无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东北正受日本人欺侮,此军阀却能在此时道一句‘安得巨鲸兮吞扶桑’,倒是要比成日‘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李后主有气魄的多了。”明清遐取了一枝湖州羊毫笔细心抄写,笔落到纸上,便是一行极清丽的楷书,“你说的不错,前三句的确是痞之又痞,俗之又俗,但此句一出,立马峰回路转,一个活脱脱的草莽英雄跃然纸上,可谓是神来之笔。”
“是是是,大哥说的有理,不如就再帮我抄二十遍吧,我先出去玩了。”明清远嘻皮笑脸,“反正我们俩个的字相差仿佛,从小到大你都帮我写了那么多次,再抄一次也不会怎样。”
谁知这时候父亲竟推了门进来,一脸怒气:“清远,你说什么?”
明清远怯怯,正想上前一步。明清遐已经开口:“爸,我错了,下次我不会再让大哥帮我抄了。”
明清远低下头,笑嘻嘻的,从小到大,他们早玩惯了互换身份的游戏,大哥代他受罚也是常事。
父亲从门边抄了一把鸡毛掸子打了明清遐五下,然后用鸡毛掸子指着明清远:“刚刚打完你哥,现在到你。
”
“爸,你……”兄弟俩异口同声。
父亲冷笑:“旁人辨不出你们,我还辨不出吗?清远,你让你哥帮你抄写,这是一错,每次你哥被打时你不站出来,这是二错,有什么问题吗?”
那次父亲打断了两根鸡毛掸子才肯收手,又不许佣人给他上药,害得他在床上足足趴了一个礼拜才能下地。偏偏明清遐又极听父亲的话,坐在床边捧了张宗昌的诗集念给他听。
明清远听了忍不住笑,一笑,伤口就更疼。
那段欢笑的日子呵,现在想来就像父亲的鸡毛掸子落到到身上一般的疼,偏偏还要笑,偏偏还要装作不觉,于是疼得愈加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想水一下张宗昌,此人实在是民国时期军阀中的人才啊!
张宗昌人称“狗ròu将军”(张宗昌嗜赌成癖,终日与骨牌为伍。当地人称玩牌九叫“吃狗ròu”,故张宗昌有“狗ròu将军”绰号)又称“ 混世魔王 ”,还称“三不知将军”(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姨太太,不知道自己多少条枪,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下面贴几首诗,JMS当笑话看吧。
游趵突泉
趵突泉,泉趵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