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食物的摄入,每日靠葡萄糖来维持生命所需。此时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杂质,如初生儿一般纯净。英挺的眉毛微微地皱着,也许是因为病痛,又也许……是在不醒的梦魇里挣扎着,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大哥,是她的父亲害死了爸,又是她害得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清远的眼眸幽暗,极深,极深,那些岁月的光影,一重又一重地掠过,渺渺茫茫的,像山间的风。他一字字道,“哥,你所受的伤害,我一定会以十倍加诸于她,一定。”
地下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一脚踏上去,直陷到脚踝,有种诡异的美感。房间里是法式的装修,墙上有着浅蓝色的靡丽图腾,落地窗前垂着华丽的天鹅绒窗帘,连沙发上都是堆金锦绣。
明太太说他出去散步,苏婀娜想,他本是上海人,定然不会迷路,何必为他忧心呢?
推开了落地长窗,外面是一个露台。
已是冬天了,天上只有寥寥的几点han星,落到人间,只余下疏疏的几缕星辉。
有风吹过,花叶枝木簌簌作响,这般的急,这般的厉。风卷裙裾有些冷,苏婀娜不得不裹紧了罩在旗袍外的呢子绒大衣。
放眼望去,尽是一幢一幢的花园洋房,重重院落,森森的钢筋水泥树林。可是同样是上海,撕开表面上的铅华满地,十里洋场外的许多人都是食不裹腹居无定所。
组织里说:资本主义制度是有各种弊病的,在资本家日益富裕的同时,工农的生活日益贫穷。
法国有里昂工人运动和巴黎公社,英国有宪章运动,德国有西里西亚工人起义,尽管斗争都失败了,但大部分的工农已经觉醒。
幸之又幸,西元一九一七年有苏联的十月革命珠玉在前。所以,腐朽的资本主义必将被新生的共产主义推翻,彼时将没有资本家没有地主,红色遍染大地,全国的工农都将被解放,老百姓们箪食壶浆,热情迎接工农红军的到来……
“这么冷还站在外面?”有人从后面拥她入怀,温热的气体拂过脸庞,微微地痒,“在想什么心事?”
暗沉沉的,天上的月色有点发红,像是一抹胭脂沾了水,洇然化作成片的红。
看样子明天应该要下雨了吧。
“你回来了。”苏婀娜侧头看着明清远。
四目相对,两张脸的距离极近极近,眼里都只映了对方的影。淡淡的星光下似乎有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了他和她。
“在想什么?”他呵一口气,空气中有濛濛的白。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联共抗日?”
“国难当头,自然应该先对付小日本。”他说得倒似真。
明清远自然知晓,或者说是谁不知道共Chan党发动的都是些三代五代的中下贫民?
人要穷就越容易革命,就越容易造反。这些来自最底层的老百姓,文化素质很低,思维方式是直线式的,同所谓的爱国学生一般,只想一点,不计其余,共Fei只一句资本主义万恶,只一句要解放被奴役的人们,便激起极大的风浪。
若不打个“联共抗日”的招牌,他们岂不先在窝里就反了?
她轻轻地说:“全国人民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明家可能捐些东西出去?”
“你既然说了,我自然办到,明天就去教会。”明清远的唇轻点了一下她的脸颊,“顺便,去看一下我们在哪家教堂订婚。”
“别瞎说,去睡觉吧。”苏婀娜连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明清远似笑非笑地看她:“只有一张床,你可别霸王硬上弓。”
苏婀娜瞪了他一眼,直接拉了灯。
半夜里,她觉得他冰冷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纤细修长的手因握惯了枪,有几个晶亮的茧。苏婀娜想将他的手拿到被窝里,却听到他低低地唤一句:“夕颜。”
“夕颜?”她被他的话惊得睡意全无,却又不敢动。
“夕颜,我很想你。我知道你恨着我,恨我杀了你的父亲,恨不得将我杀了泄愤……当年,实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清远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翻了个身,“知道吗?我在南京遇到一个同你长得一样的女人,我几乎把她当作了你……”
沉寂了半晌,不再有声音,苏婀娜推他的背,却是不答,原来不过是梦话。
床头柜上有一个珐琅彩花瓶,用清水养了几枝折下的腊梅花,有极浓郁的花香。
便是暗香浮动的梦中,他也低低地唤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