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年之后,晚报和日报才相继复刊,这年头的年轻记者难招,编辑也难找,两个编辑部本就在一个院里,基本人事共通。
晚报登载了你的文章以后,编辑部里的同事们就在讨论关于采访你的想法,但你那篇文章的内容毕竟涉及了许多时事,如果大张旗鼓地来采访,肯定采访不到真东西,于是就想到派一个同志到县里‘卧底’。”
王炊事员,不,应该是王记者。王记者和方兆中沿着春丰胡同散步,巷子口有合作社摆摊卖凉鞋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蹲坐在一起,脸上苦大仇深。
“正好,我之前在军队干文职,转业进了报社,此前在炊事班做过一段时间炊事员,在掌勺做饭方面出不了漏洞,于是就派我过来了。”
方兆中想不到自己的人生生涯里还能遇见一次“卧底记者”,边听边笑道:“所以悦宾饭馆开业的那篇报道,也是你写的?”
“是,为了不让你们察觉端倪,这篇报道特意发在了日报上,没有发去晚报刊载。”
王记者说着住了脚步,笑道:“兆中同志,不瞒你说,编辑部的同事们虽然对你写的那篇文章感到动容,但我总觉有夸大之嫌。来昌北县的几日,才真正让我卸下心防。”
“做新闻讲究事件的真实性,更需要有刨根问底的勇气和韧性,这点我很明白。”方兆中并不以为冒犯,十分赞同地说道。
王记者眼睛一亮:“我听事诚说,你报考了今年的高考,对新闻如此有见解,考不考虑读新闻系?”
事诚是范事诚,就是工商局的小范同志。
方兆中立刻联想到抖音上的段子:学新闻三要素是什么?是——
他轻咳着笑了:“报了预考,还不知道结果怎样,高考难度太大,哪敢妄下结论。”
王记者自然知道高考何其之难,很是明白地点了点头:“这次我过来不仅要考察悦宾饭馆的真实性,还有一个任务——燕京晚报要开一个副刊,叫五色土,专门刊载文艺小说。
兆中同志,我想邀请你参与进来,给报社投篇稿子。”
五色土一名,取自中山公园社稷坛上的五色土,意为报纸根植于燕京的人文文化沃土,邓拓的《燕山夜话》,冰心的《拾穗小札》都曾在晚报的五色土副刊上登载。
再到后来,两王一莫,海岩、刘心武、郑渊洁的作品也一度出现在五色土的特色栏目上,燕京晚报为此享誉全国。
2005年,晚报编辑部调整副刊版面,“五色土”成了“四合院”,刊登的第一篇文章是那篇《砖塔胡同的记忆》。
方兆中显然有点惊讶:“燕京人才济济,文人作者何其之多,记者同志,怎么想到来邀请我?”
王记者笑道:“的确,燕京的文人墨客很多,搞文艺的多,搞文学的也多,但那大部分都是老一辈的艺术家了。77年之后,能够下笔有神的年轻同志更是凤毛麟角。
你那篇《走在人世间》虽然不是小说体,但能从中看出很高的文学素养,读出思想觉悟,我认为可以试一试。”
方兆中很想说,他其实已经在试了,而且尝试的是眼下十分新鲜的题材,并且投稿给了《当代》。
但这话不好出口,有炫耀之嫌。
而且他还没过稿呢!
王记者见方兆中没说话,以为对方仍在犹豫,于是补充说道:
“自然不是这个时候要,我预计第一刊收稿会在六到七月份,那时你正好考完,等通知消息的两个月,不正好写文章么?”
两人说话间,胡同口明亮的灯影下出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一个是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同志,脚上沓着一双女士皮鞋,走起路来踢踢踏踏的;
另一个则是位年轻男同志,穿着合身的白色衬衫制服,周身洋溢着一股书卷气。
这时的胡同口没什么人,女同志眼力大好地瞧见了正在闲聊的方兆中与王记者,“踢踢踏踏”地快步小跑过去。
“同志,两位同志,你们知不知道这悦宾饭馆在哪儿?”女同志边问边拿出一张报纸来,正要递出去:“就是报纸上写……哎哟,王记者!”
“徐编辑!小张编辑!”
三人热切地握了手。
徐编辑赶忙问道:“王记者,你知不知道那位写《走在人世间》的方兆中同志在哪?你们日报上登的悦宾饭馆开业信息,就是他家的。”
王记者大笑道:“你们《当代》还没正式发第一刊,就要来采访时事新闻了?”
《当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