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方面来讲,他真的是个单纯的人,就像大部份的艺术家一样。虽然本人老是不承认。
「喂,冰箱里面有我做剩的义大利面,你要不要吃?」
我扬声问道。门後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想他一定跟到一个出乎意料无聊的对象,像是一整天坐在办公桌前的上班族之类的。
正想放弃劝说,打算等他气消了再把晚餐端进去给他。我的室友却忽然开门走了出来,他身上已经换了无袖的汗衫,下面则只穿了一条四角内裤。
他用带著倦意的表情走向冰箱,两眼无神地打开,准确地找到我放义大利面的位置,再两眼无神地端著他走回房间,碰地一声重新掩上了门。
我猜他肚子大概很饿了,他常常为了跟踪一个棘手的目标,几天几夜不吃不喝都浑然无觉,这样热爱跟踪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我不帮他送水、送食物过去,定时打探他的作息的话,他那一天一定会饿死在哪个目标身後。
事实上这种事情真的差点发生过,有一次我接到医院的通知,说是有个流浪汉路倒被送到医院去,手机里唯一的连络人就是我。我室友去当警察一定很有前途。
「嗯……那个人,就是你说的室友,Stalker先生?」
我的耳後有人轻轻吐著气。我笑著回过了头,男孩身上还盖著半件凉背,全裸的身体侧对著我,正佣懒地喝著我搁在沙发上的残酒。
那是我上个星期在一家夜店里结识的对象,老实说我们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做这种事,又或者是每次想起应该开口问个名字,就被性欲或食欲给淹没了。我叫他马丁尼,只因为他被我带回家那天刚好点了一杯这种酒。
「是啊。」
「嗯,长得很不错呢,看起来很温和。」
「不可以移情别恋喔,我会吃醋的。」我说。
「呵呵,我对跟踪狂过敏,因为以前遇过太多这种怪人。」面貌姣好的男孩这样说著,他把小腿从沙发上抬起来,搁在我光裸的肩膀上。我恻首轻轻地嗅闻著,
「我也是怪人喔,你不怕我?」
马丁尼咯咯地笑了一下。「怕什麽?怕那里?」
「很难说,可能是这里,也可能是那里……」
我像只小狼一样地扑上去,男孩再度笑著仰躺回沙发上,凉被滑到地上,我索性再不客气,按著他瘦小的肩,就著腋下就是一阵乱搔乱抓。大概是还残留著毒品作用的关系,男孩疯狂地大笑著,像只搁浅的美人鱼一样扭动著诱人的身躯。
我把手放到他侧腰上,他就挣扎著想翻滚到沙发另一边,但我当然不放过他,他就一边笑闹一边滚下了地毯。我们玩到他筋疲力尽,连沙发也翻了过去,马丁尼乾脆就仰躺在半倒的沙发上,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双眼忽然变得有些空茫,细细地喘息著。
我爬过去侧躺在他身边,用手轻轻抚摸过他的短发,
「怎麽了?」我放柔声音问。
「不,只是在想事情。」马丁尼冲著我,又咯咯笑了起来。
我把他落在鬓边的头发拨到耳後,看著他尚嫌稚气的颈线。那里有一道很长、很深的伤痕,不止是那里,左胸上、肚腹上、鼠蹊部还有额头,只要是人体致命的地方,全都布满著一见可知的伤痕。
事实上我在夜店见到他是在厕所,那时候他正试图用削马铃薯的削刀割腕,再把手放到马桶里面等血流乾。夜店的人比我先发现,服务生把他抱出来时,他脸色惨白的像纸,血顺著手腕一路滴满了厕所的黑色磁砖。
但是他的唇角却在笑,笑得比我所见过任何的笑容都开怀。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这一个我也要了。
他的自杀纪录比这间城市任何一个成人都辉煌。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已经经历过一百五十几次的自杀行动。其中六十几次据说都逼近死亡边缘。割腕、仰药、跳楼、跳水、上吊、吞金……所有历史上存在过的自杀方式几乎都被他尝试过了。
他的父亲,好像是那个企业的首富似的,所以每次都花大钱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为了成功自杀,他只好逃家,但是大概是上天太眷顾他,他逃家到现在还是没有成功过。
他父亲也曾为他请来心理医生,但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马丁尼自杀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觉得他出生这件事本来就错了。
因为错了,所以要修正。
修正出生的方法,当然就是死亡。
这些都是在我把他抱回这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