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会败诉的医疗官司里,这已经是聿律最后能做的挣扎了。
而且这问题不是他原创的。那是当年Sam替他打小儿麻痹那场官司时,最后在法庭上问被告的问题。
那年聿律十五岁,拄著拐杖坐在纽约洲洲法庭的控诉人席上,而那一幕就像烙印似的烙在他心底,至今挥之不去。
当然那场官司最后是胜诉的,而且是大获全胜。
那是当年刚从Law School毕业的Sam第一件案子,一开始真是完全绝望,所有的鉴定报告都说,出现在聿律身上的残疾是小儿麻痹常见的后遗症,被告并无任何疏失。
而当年才二十出头,完全是个新晋律师的Sam,打破了律师业常规,到处为聿律奔走,他拜访了无数医院,询问过无数治疗过小儿麻痹的医师。
开始当然是到处遭白眼,被当作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到最后终于有一位准备离职的护士被打动,愿意出庭作证。对医学一窍不通的Sam甚至自掏腰包买了医书,挑灯阅读那一本本艰涩的原文书,再把疑问拿去各大医学院请教当时最具权威的教授们。
这样足足三年的水磨功夫,终于让整个案情出现曙光,以至于整个大翻转。治疗聿律的医院被爆出收贿、窜改病历、驻院医师被人指认不当使用禁药,聿律的主治医师被当庭宣告有罪……
而聿律永远记得,当时法官问原告辩护律师还有什么问题时,Sam穿著深蓝色的西装,大步走到面色如土的被告医师面前,双手按著证人席,凝视著被告的眼睛,然后用最平静、也最富力道的嗓音问道:
‘I just ask you one more question:Could you look at the boy and say that, you never escape your own conscience in nature?’
聿律忘记那个医师最后怎么回答了,那也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Sam那时候如同烛火一般光采夺目的眼神,还有那一瞬间,穿透聿律全身的憾动。
那种有什么东西,从四肢百骸中释放出来,从此得到救赎的感动。
他想,他就是追求那一瞬间的憾动,才会成为律师,才会选择站在这里的。尽管这样的憾动,在他往后的律师生涯中再也没出现过就是了。
站在被告席的医师抬起头,扳著一张冷脸。
“是的,我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医疗常规办理。”
聿律眼前的医师定定地说:“而且我认为医疗行为应该除罪化,像你们这样动不动就告医师,我们光跑法院就好,都不用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