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意,述恒,那种人就是这样。」
梁先生拍了拍我的肩。我问道:
「梁先生,那个男人究竟是……」
我的老板却叹了口气,走到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前,望著男人走进车里的身影,
「每种职业都有他的无奈之处啊,述恒。」
他难掩落寞地说著。随即又恢复平常的语气:
「怎麽了,述恒,今天迟了这麽久?」
「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错。下次绝对不会了,梁先生。」
我马上说。
「……不,我是在关心你。」
梁先生用一副拿我莫可奈何的表情看著我,语气温和下来:
「述恒,出了什麽事吗?」
「没有什麽,梁先生。只是舍弟病了而已。」
「病了?严重吗?如果想找好医生的话,我倒可以推荐几家,绝不会起医疗纠纷。」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舍弟并无大碍,劳您费心了。」
「你呢?你的脸色很苍白。」
「稍微没有睡好罢了。梁先生,我会注意自己的健康,不会给您添麻烦。也请梁先生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您的健康和饮食都是我的工作。」
梁先生坐回办公桌後,抬头看著我,好像要从我脸上看出什麽东西来,我有些不自在,只好越发冷著一张脸。梁先生看了一会儿,露出有点无奈的笑容:
「述恒,你会笑吗?」
「梁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进事务所这麽久了,印象中,我从没见你笑过。你好像很讨厌这间事务所……不,你打从心底讨厌这个领域的职业吧!唉……但是你又把工作做得那样一丝不苟,从来不出一点错……」
他似乎苦笑了一声。不知为什麽,梁先生的声音,在我耳里竟逐渐遥远起来,有好一大段我都听不到他在说些什麽,我忙甩了甩头保持清醒。梁先生继续说著:
「……但你越是完美,我就越是担心。述恒,有时我看著你,就好像看到过去我的一位……大学室友一样,他也很讨厌法律人,可是为了某些理想,他还是逼著自己念、逼著自己和大家相处,纵使他完全不适合这个环境,」
梁先生叹了口气,
「到後来,他终於断线了,他对自己,还有自己身处的环境感到绝望。於是他开始放弃自己、作践自己、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等我发现时,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的视野晃了一下,办公桌像在水中一般模糊。我稍稍眨了眨眼,还是一点帮助也没有。怎麽回事?果然是太累了吗?午休的时候,还是小睡一下好了,这样晚上才能去陪路遥……我这麽一面想著,一面逼著自己站得笔直,因为梁先生还在说话,
「……述恒,有时你真令我感到害怕。你还年轻,比我年轻得多,可是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你好像在把自己往悬崖上逼一样,」
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一面叹气一面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笑著摆了摆手:
「罢了,和你说这些,你一定会觉得我捞过界。只是你是个很好的秘书,我不想失去你。站在前辈的立场,我也希望你能活得开朗一些,虽然这本来就不是什麽开朗的工作……好了!今天上午的行程是什麽?昨天律师公会那里的人……马述恒!」
我听见梁先生的大叫,但还没有醒觉发生了什麽事。我的身体不像我自己的,我好像站在一个清醒的高处,看著我自己摔倒在地上,梁先生冲上来托住了我,站在门口的女同事尖叫了一声,然後就是无止尽的天旋地转…………
问路系列路遥知马力四
◇
我看见了饕餮。
那个冰冷的小吃茶店、那个冷气过强的房间、母亲滴在小桌上的泪水,还有日久冰冷的目光。我发现这麽多年来,我竟不曾摆脱那一刻的诅咒,我始终是那个只能端坐在软弱的母亲身旁,看著那个张牙舞爪的茶杯,任由一切宛如与我无关的电影般在我身边发生的小男孩。我看见瞪著我的日久对我说了什麽,但我听不见。
我被饕餮给抓住了、吞噬了,吃乾抹净了。没有人查觉我的存在。
「……述恒……恒?」
然而有人在呼唤我。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置身於吃茶店,还是其他地方。只觉得肉体的痛苦比什麽都还鲜明地向我袭来。有时这是一种幸福,当肉体的痛苦太过遽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