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爸爸都会修电脑和水管,爸爸一项都不会,但即使如此,他也会默默拨电话给水电工,在妈妈发现前默默地修好他,或许是身为男人的自尊吧,我鲜少听他主动拜托家人什麽事。
「什麽事啊,爸。」
爸爸打了方向灯,准备停进医院的停车场。「帮我去看一个风景。」
「风景?」我愣住了,但这时车已经抵达医院,爸爸也抿起了唇。他从後座拿了那些礼盒,舒舒仍旧坚持抱著那个花篮,我则抱著疑惑替爸爸扛起了轮椅。
我们一路走上医院的六楼,那是安宁病房。其实一年前妈妈就想转来这里了,她讨厌普通病房的机械声和药水味,虽然我觉得这整间医院无一不充满这样的气息,但转来这里之後妈妈明显心情好多了,睡得也比较安稳,安稳到彷佛随时会一睡不醒。
「宁姗?」爸爸叫妈妈的名字,抱著礼盒走进两人一间的安宁病房。
床边的看护太太看见我们就站了起来,对爸爸微一点头,爸爸把手上的礼盒交给她,她客套地推托了一下,还是收了下来,喜滋滋地拿著礼盒走出去,说是要分给医院朋友。
妈妈一如往常地躺在浅绿的病床上,和爸爸不一样,妈妈是少年白,女性很少有少年白的,但妈妈很不幸的就是。生病之前妈妈几乎每个月固定染发,好让头发看起来和爸爸年纪一样,但现在没办法了。
「妈妈刚吃药吧,现在睡著很熟。」
爸爸看了一下挂在床头的用药时间表,好像深怕吵醒妈妈似地说道。舒舒把大花篮摆在床头的铁架上,两手扒在床边,看著妈妈瘦到剩下骨头的手腕。
「阿姨又在睡了吗?」舒舒抬头问我。
「你很吵。」我瞪他说,舒舒就对我吐了个舌头,离开病床跑到窗边去。
爸爸走过去把窗帘拉开,又拿起窗口的花瓶,走到淋浴间帮花瓶换水。我忽然想到刚才他在车上的发言,就看著他问。
「爸,你说要拜托我帮的忙,是怎麽回事?」
爸畏缩的肩膀似乎动了一下,他沉默地替花瓶换水。
「不,没什麽。明天你就跟同学去打篮球吧。」他温和地说。
我不满地附起手。「明明就有,爸,你说要看什麽风景?」
爸爸忽然回过头来,我不禁愣住了。那一瞬间,我在这位始终钝感的父亲脸上,捕捉到我这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感性,那和我们这种年轻人的激情、看见感动的电影就哭得淅沥哗啦的滥情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