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院里有四个贴身丫头，雅琴、梦莲、玉箫、雨燕，外人觉得她是全盘皆信，实则她是谁都不信。

上一世这四个丫头跟她进了宫，被贿赂了下滑胎药的、受不住拷问诬陷她谋害宫妃的、借着萧宸沐浴勾引人的，她不阻挠也不解救，无情到底，也被无情所杀。

但她清楚的记得，雨燕是母亲留给她的人，也是在那深宫之中失宠之后陪她走到最后的人。

她没问过雨燕为何对她死心塌地，只是失势后寻了机会买通守卫想将她送出宫去，她第一次见雨燕哭的这般伤心，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婢子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头磕破了也不在意，哭腔越来越重到最后夏枝完全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可眼泪和血混在地上就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这一世，她想信她一回。

沐浴梳洗完，夏枝还是一如往常女孩儿心性的取了香膏揉开在手心，凑到鼻尖满意的闻了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雨燕，明天你去找姨娘，把你们四人的卖身契都取回来，再从库房里取一笔遣散银钱。”

“雅琴、梦莲、玉箫，明日往后你们便不是我的丫头，一路顺遂平安，去吧。”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是做错了什么，一刻后齐齐跪下磕头，七嘴八舌一个劲儿的表忠心，可夏枝这会儿已经乏了，只想快点钻回自己软乎乎的被窝去，半刻都没听下去：“雨燕，把她们带下去。”

直到雅琴、梦莲、玉箫三人坐上出城的马车，都没再见上夏枝一面。而留下的雨燕更是惶恐，她袖里还揣着自己的卖身契，心事重重地给看书正入迷的夏枝倒了半杯龙井新茶。

夏枝趁着秋高气爽，悠哉悠哉坐在湖边翻书，却见身边的小姑娘心事重重欲说还休的模样，好笑道：“我不赶你走，也不劝你留。”前世的最末你陪我走完最后一程，算我承你一个情“从今往后，你可以选自己的路。”

雨燕一愣，壶盖轻颤碰上茶壶发出短暂清脆的声音，她更低了头，背过身抹了把眼角的湿润，一会儿又高兴起来道：“龙井茶泡久了涩味重，奴婢再沏一壶来。”

夏枝轻声应了，心底却是叹气，这辈子她要讨的债太多，本不想留这个笨姑娘在身边。可怎么也说不出重话，罢了，往后照拂一二便是。

王姨娘这头却是如临大敌，玉箫是她埋在夏枝身边五年的棋子，如今就这样云淡风轻地送走了，解释的话也没一句，惹人又是焦急又是愤恨。

“那小贱蹄子身边侍卫这样多，没了玉箫怕是不好近身。”离秋猎的日子越近，王姨娘越是着急：“五娘，伙房里找个机灵的，把这药粉混进那小贱人的吃食里。这次秋猎绝不能让她挡了我们馨馨的路！”

五娘是王姨娘的心腹，自然晓得这药粉是自北疆来的，无色无味，却会让人精神混乱，最后完完全全变成一个疯子。谋害嫡女不是小罪，五娘一惊，劝说的话到嘴边，撞上王姨娘狠厉的目光，到底是缓缓咽了下去：“奴婢明白。”

这步棋走的险。可王姨娘没得选，夏家这对嫡系的兄妹的才华对京城所有贵族后代来说，都是碾压性的胜利，她们动不了夏枝，便对夏馨馨冷嘲热讽。

嫡姐视她如无物，外面的高门贵女又把被夏枝抢了风头的气撒在她身上，如果说夏枝的骄傲是源于京中再无敌手，夏馨馨的傲慢则是因为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夏枝，内心日复一日痛苦地嚎叫。

那是一锅咸骨粥，咕噜咕噜地冒着白泡，药粉融于其中在无人可知，除了伙房外那棵小矮树上一身黑衣隐蔽气息的人。

是夜，京城最红火的青楼小阁中，信鸽站定在窗台上。

“主子，王氏出手了。”

一袭青衣的男人手里的笔轻微一顿，深邃明亮的眼瞳泛起丝浅淡的笑意：“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