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房门打开,把他拖进去,关上门。我喘得厉害。我打开一盏灯。他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睁开了,使劲瞪着我。
我弯下腰去,尽量避开他的膝盖,对他说:“老实点儿,不然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老实躺在这儿,别出气。憋着,憋着,直到你实在憋不住了,你就对自己说,你非喘口气不可了,你的脸已经憋青了,你的眼睛已经鼓出来了,你非得马上喘气不可。可是你被绑在一把椅子上,你是在圣·昆丁监狱里一间干干净净的小毒气室里,等你吸进一口气以后,你就会懊悔不及,不该吸气了。因为你吸进去的不是空气,是氮化钾的烟雾。这就是咱们国家吹嘘的人道主义处决。”
“×你妈。”他轻声叹口气说。
“你还是得老实招认不可,小兄弟,别以为你能挺得过去。我们要你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不叫你说什么你就不能说什么。”
“×你妈。”
“再说一句我就在你脑袋底下垫个枕头。”
他的嘴动了动。我叫他躺在地板上,手腕铐在脊背后面,半边脸塞在地毯底下,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像野兽似的闪着亮。我又开了一盏灯,走到起居间后面的过道里。
盖格的卧室好像有人进去过。我打开过道对面对着盖格卧室的一扇门,这次这间屋子没有锁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影摇曳着,空中有一股檀香味。橱柜上一只小铜盘里并排留下两堆香灰。屋里很明亮。两只一尺高的烛台上有两根黑色大蜡烛,烛台各自竖在一张高背椅子上,床两边每边摆一把。
床上躺的是盖格。两块原来悬在起居间的长条挂毯斜搭在身上,构成一个×形十字架,正好把中国式上衣前胸上的血迹遮住。他那两条穿着黑色睡裤的腿在十字架下面直挺挺地伸着,脚上穿着白色厚毡底拖鞋。十字架上面,盖格的两只手臂折回来,交叠着,手掌平贴着两肩,手指拢在一起,伸得整整齐齐。他的嘴巴闭得紧紧的,陈查礼式的小胡子看上去像是贴在唇上的胡须。一只大扁鼻子青一块、紫一块,眼睛闭着,但是闭得不很紧。一只假眼珠闪着微光,好像在向我眨眼。
我没有碰他的身体,我甚至没有走近。他一定已经冷得像冰块,僵硬得像块木板了。
门打开以后,一股冷风吹得蜡烛直淌泪。一滴滴的烛泪顺着烛身流下来。屋子里的空气非常龌龊,好像不是真的。我急忙退出去,关上屋门,重新回到起居间。小伙子仍然在地上躺着。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着警笛的声音。问题都在阿格尼丝什么时候开口和开口谈什么了。如果她谈了盖格的事,警察就可能随时闯到这里来。但是也可能她好几个小时都不开口。她甚至还可能溜掉了。
我低头看了看那小伙子:“想坐起来吗,孩子?”
他闭上眼睛,假装睡觉。我走到书桌前面,把深红色的电话机拿起来,接通了伯尔尼·奥尔斯的办公室。他在六点钟离开办公室回家去了。我又拨了他家里的电话号码。他在家。
“我是马洛。”我说,“你手下的人今天早上在欧文泰勒身上发现有一支左轮手枪没有?”
我从听筒里可以听到他清喉咙的声音,我知道他是在故作镇静,不想让我听出来他惊诧的声音。
“有没有,警局档案里会有记载的。”他说。
“如果他们发现了手枪,里面会有三只空弹壳。”
“你怎么会知道?”奥尔斯语气平静地问。
“你不妨到拉维恩·特雷斯7244号来一趟,月桂谷大道的一条叉路。我可以叫你看到子弹在什么地方。”
“就是这件事吗,啊?”
“就是这个。”
奥尔斯说:“你留神窗户外头,会看到我从拐角那边走过来的。我一直认为你在这件事情上有点鬼鬼祟祟。”
“鬼鬼祟祟这个词儿可用的不是地方。”我说。
第十八章
奥尔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这个年轻人。卡洛尔坐在长沙发上,斜身靠着墙。奥尔斯一声不出地望着他,两条淡白色的眉毛弯弯的、一根根的扎扎着,像富勒尔制刷公司免费赠送的两把刷瓜果的小刷子。
他问小伙子说:“你承认打死了布罗迪吗?”
小伙子声音闷哑地回答了他爱说的那三个字。
奥尔斯叹了口气,望望我。
我说:“用不着他承认。他的枪已经被我拿过来了。”
奥尔斯说:“要是每次我听见人们对我讲这三个字我能得一块钱,我就发财了。这句话怎么那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