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个戏班子,戏文好,人也出众。卫老太太就有意请那班里的台柱子回长沙。可是琉玟慧眼识珠,没看上台柱子,反倒看中了拉胡琴的一个青年。
班主大惊,暗地里对人说,台柱子三五年或可再出一个,可是拉琴的李仰泉却是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个,是个词曲俱烂熟于心的活戏本子。卫老太太打听到这回事,也起了意,多使大洋,让班主终于放了人。
李仰泉出身昆曲世家,现家里只有一个瘫爷爷。他从小身子骨弱,变嗓时又倒了嗓,不得已跻身戏班混口饭吃。若论对昆曲的领悟,连台柱子有时都要向他请教的。脱离辛苦操琴卖艺生涯,投身大户人家当教习,是李仰泉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如今却全成了现实,自此对卫家死心踏地。
卫家也不薄待他,不仅还了他的卖身契,还在附近替他寻了个住处。每月薪水也足够养他和爷爷,更别提逢年过节还另有红包奖励,把个李仰泉爷爷直喜得趴在床上给卫老太太磕头。卫老太太自觉既找了能人教自家小孙女学业,又当了回善人,每天念佛都添了精神。
而琉玟自打跟李仰泉学了昆曲,一日和一日与往日不同。人虽仍不太爱说话,精神气却强了。也许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学戏竟然很顺利,不过三年就有小成,初次登台就得了第二名,这让她更加执着于唱戏。从前只有晨练,现在只要没事就练一练。
李仰泉的一把胡琴抵得上一班鼓乐,拉起来抑扬顿错,花样百出,和琉玚的唱腔配合得天衣无缝。卫家人渐渐不把他当外人,待遇更加优厚。
素秋一边用早点,一边听着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述叙,七拼八凑出了上面的信息。她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对琉玟的印象倒无端好了一点。
用过饭,有相熟的女太太来拜访卫家三位夫人,大家凑成一桌打麻将。余家兄妹陪了一会,相互使个眼色悄悄退出。
“哥哥,咱们去瞧瞧那个李仰泉,好不好?”素秋建议,现在她对那个神秘的拉琴人充满了好奇。
艳春还没有回答,就见琉玟和个灰衣青年迎面而来。那青年手中拎了把胡琴,原来是晨练结束了。
“玟姐姐,早!”素秋双眼发光,嘴里同琉玟打招呼,目光却落在稍后那人身上,一看之下不由略感失望。
李仰泉不过是个面貌普通,身形瘦弱的二十岁左右男子。身上没有丝毫起眼的地方,神情也有些卑微。一直低头顺眼,看都不敢向前看,卫家一般下仆气质都要比他强。
“嗯,早!”琉玟用手帕按按额角,又按住唇,匆匆和余家兄妹打过招呼就回了房间。刚才闪耀在她身上的异彩风华全都不见了,依然是那个沉默到抑郁的琉玟。
李仰泉向他们鞠个躬,紧跟着走进房去,脚步匆忙而没有章法,似乎有什么急事在等他去办。
余家兄妹困惑地站在院内,一齐望着琉玟的门出神。素秋不再想去同李仰泉讲话。这个人,和琉玟一样,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他们身上似乎都有一股想要躲避世人的冷气。
“素,咱们走吧。”艳春轻轻拉了一下素秋。
素秋回过神,跟艳春走出老宅。
作者有话要说:艳春的体质是不是很可爱?明明是个天才,却有不可解决的弱点,这就使他的形象很真实。。。。
十四
第二天,卫琉玚果然践约,一大早就用车载着余家兄妹逛长沙城,还有一位周小姐当陪客。
据卫琉玚介绍,这位周小姐前几年刚从法国留洋回来,目前在圣约翰女子中学任训导之职。她对长沙市内所有女中情况都很了解,可以给余家兄妹提供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求学资讯。
周小姐二十四五岁,人长得很散文,戴付黑边眼镜,全身洋派打扮。趿着米色高跟鞋,歪戴顶遮阳纱帽,坐在菜馆里引得很多人不时朝他们这边看。
玉楼东酒家是长沙最大最豪华,也是菜品最丰盛的菜馆,很多外地人都慕名在此就餐,楼内常常是座无虚席。幸好琉玚办事周密,提前一天订好了桌子,否则等四人玩了一早上再跑过来,肯定是没位子的。
菜馆伙计认得琉玚这位有钱的主顾,殷勤地报菜名。琉玚一个劲儿鼓励素秋尝试没有吃过的菜。以至到后来,桌上排满了菜,足够十个人吃的。
艳春无耐摇头,周小姐微笑,素秋后悔,唯有琉玚毫不在意。
大快朵颐后,琉玚请周小姐讲讲女中的情况。周小姐也不推辞,详细地介绍了所知的信息。
“五四”运动后,女子中学如雨后春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