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洋媛……”段睿嘲弄地笑了一下。人人都有其所好,譬如他,就喜欢温柔静美的女子,长发微涟,宛如春声细语沁入心间。个人喜好一贯是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规则。段睿正声道:“他是不会喜欢你的,别再让他……”
“我愿意!”柳碧瑶大喊一声。这喊声分明带了些许哭腔,划过夜的寂静。
一阵穿堂风吹过,已有睡意蒙的呓语从楼上的窗口飘落,“三更半夜的谁在园子里?”
第40节:风露初零(2)
段睿被她激烈的反应震住,半晌,轻声道:“随你。”转身进了里屋。
夜加深,煤油路灯霍霍燃烧,被灯光冲淡的清凉月光轻浮在窗棂上,剥除了几许烦热。里弄里的搓麻将声依旧狂风暴雨般进行着,三两声带情绪的侬语蹦跳着掺和进来。
柳碧瑶躺在床上,沉浸在无边的沮丧里。她细细咀嚼着段睿略显直白的话,说得似乎句句都在理,可她就是不愿承认,蠢蠢欲动地继续寻找反驳的借口。
柳碧瑶第一次失眠了。
搓麻将声不知什么时候戛然而止,夜虫也停止了机械的唧唧声。直到东方微露白,柳碧瑶才合上沉重的眼皮渐渐睡去……
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在第二天的早晨下起了细雨。青雨临空,雨脚如缲丝,纠缠进彻夜开启的窗户,浸润得纱帘黏腻在墙上。风携带雨丝鼓荡进阁楼,抛掷下几滴凉凉的水珠。柳碧瑶睡得沉沉的,不觉辰光已转迟。
阁楼的门突然轰响了一下,像是有人使劲踹了一脚。小素尖刻的下巴从门缝里挤进来,满脸的尖酸阴戾,“尤嫂说了,偷懒扣你工钱!”
柳碧瑶被响声惊醒,睡意还没来得及消散,人已经猛然坐起。小素向来惧怕柳碧瑶这架势,以为她要冲过来找自己算账,嘴里咕哝了句骂人的话,急急忙忙地下了楼梯。
晨雨不急不缓地泼洒着。由于睡眠不足,柳碧瑶的脑袋涨得厉害,眼也发酸。昨晚的事情像一场梦,梦境十分清晰地延续到今日,她最终要去解决它。
今天是周日,段家的一大家子人都在,阴雨天气又不便出行,这座被雨水浸泡的洋房里就弥漫开一股舒懒适意的气息。柳碧瑶一般起得较早,早餐都是她和其他两位佣人准备的。烤热的面包片和温热的牛奶是给段小姐的,熬的粥和几样小菜是给段老爷子的……按个人喜好做各式餐点,再一一送到餐厅里。
柳碧瑶推着餐车从餐厅里出来时,隔着荡漾的雨水,瞥见段依玲和溥伦站在廊角说着什么。段依玲又换了套行装,这次是套洋装,及膝的裙子,短袖高至肩头,露出藏了一冬天的白臂。
媚而不妖,举手投足间柳眼花心般袅娜成无处不在的风景。
溥伦明明会说国语,段依玲却喜欢用法语交谈,一腔软语口音。也许是口音问题,溥伦听得有些吃力,他不时耐心地纠正段小姐的语法错误,引得段小姐咯咯娇笑。后来段依玲对柳碧瑶说:“这叫抓住机会练习,懂勿啦?”
昨晚的酒精使溥伦看上去有些憔悴,眼里也泛起了几缕血丝。他还在耐心地指点段小姐的语句练习,柳碧瑶忽然感到心疼。
“碧瑶。”心情好的时候使唤粗活丫头都是温柔的,段依玲巧笑倩兮,“去厨房准备长棍面包和咖啡。”
柳碧瑶哦了一声,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溥伦,她在等,等着看他注意到她时的眼神。
溥伦果然看到柳碧瑶了,他很有礼貌地微微示意,眼神里却不是纯粹的招呼。柳碧瑶由此确定,他肯定记得昨晚的事情。
雨水被风吹得疏密不匀,柳碧瑶没有立即挪动脚步,她直视着溥伦的目光,意在寻求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或者,她要他读懂眼里的询问。
溥伦的脸被酒精浸得过于苍白,一头稍卷的浓发就显得更为乌黑。他看着柳碧瑶,突然浮起一丝笑,唇角牵动一弯上扬的圆弧,这骤然打破了刚才稍显认真的神态,变得不严肃起来。
段依玲侧对着柳碧瑶,她笑得清爽怡人,仿佛一不小心,她的侧脸就会亲吻上溥伦的胸膛。她觉察地转过脸,见柳碧瑶愣在那里,现出不耐烦,“去呀!”
柳碧瑶习惯了段小姐的使唤,她说什么她就去做什么,这次也不例外。柳碧瑶照常哦了一声,往厨房走去。没走几步,柳碧瑶眼里的泪开始绕着圈儿打转。这样巨大的身份差别柳碧瑶体会得前所未有的深刻,这莫名的想法分外明显地盘绕在心头,使她本已纷杂交缠的情绪更加茫然。
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使唤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