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弄着沾满新泥的蔬菜水果。走几步,一个戴小圆墨镜的占卦老人风雨无阻地守着他的卦摊。卦桌附近就是个擦鞋的洋人,大洋马似的压在一张小皮凳上,替路人擦拭皮鞋,他破败的西服里子露出黄渍斑斑的衬衫。
乌掌柜告诉柳碧瑶,这些个呢,是从北方流亡过来的白俄,来上海讨生活的。柳碧瑶不太清楚“白俄”这个新词的含义,她只觉得生活无论对谁来说都不容易。
转过热闹的马路,细石铺就的巷子在眼前蜿蜒进深处,柳碧瑶甚至听到了古董店的铜铃脆亮的声音。巷角的葱兰开得茂密水灵,狭小的巷子就显得更窄。一位戴黑礼帽的客人刚从店里出来,他身材高大,一身英纺薄呢大衣。柳碧瑶拎着饭匣,侧身让路,不料那位客人也是同样的举动,他彬彬有礼地微微侧身,请她先过。
微风浮送一缕暗香,客人稍抬礼帽,帽下现出一张古典英俊的脸。柳碧瑶从没有忘记这张特殊的脸,记忆在刹那惊觉,击得她心口发热,她脱口而出,“是你!”
话音刚落,柳碧瑶的双颊像染了红晕,发烧似的烫。应该是他,可他怎么会记得自己呢?昔日少年郎,今时大人样,如今浮动在他脸上的,有着同样的清冷、安宁,更多的却是成熟男子的刚毅气息。
溥伦被眼前姑娘冒失的话语逗乐了,他搜遍了所有的记忆,无法找到与她有关的回忆。确定不认识她后,展开个敷衍客气的笑容,他开口问道:“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柳碧瑶咬着唇,低头羞涩一笑。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感到自己刚才的话语有点儿唐突,不过,相见总归是愉快的,即使他不记得她。柳碧瑶想,她没认错人,只不过是他想不起来了。
他确定是她认错人了,笑笑,再问:“我可以走了吗?”
柳碧瑶点点头,双颊上的红晕更深。她看着他出了巷子,心跳如鹿撞。她转身飞也似的奔进了古董店,铜铃一阵狂响,把正在拨算盘珠子的乌泽声惊得浑身一颤,眼镜差点儿从脸上滑落。
乌泽声扶了扶眼镜,说:“巷子里有狼吗,跑这么急。”
柳碧瑶面色鲜红,她哐的一声把饭匣搁在柜台上,一脸兴奋,“我是怕饭凉了。”柳碧瑶殷勤地把盘碗汤碟一一取出,再把筷子齐整地搁在旁边,以前她不会这么做,今天她是要向乌掌柜打听点事儿。
“掌柜,请吃饭。”
“嗯。”乌泽声拿起筷子,扒拉了几口饭,再夹片烧ròu,慢慢咀嚼。
柳碧瑶靠着柜台,往里挪了挪,想着该怎么问。好一会儿,她才故作轻松地开口,“掌柜,刚才那个客人是谁啊?”
乌泽声啜了口汤,继续吃饭,若无其事地回问了句,“怎么,看上人家了?”
柳碧瑶羞得双颊飞红,她扭捏了一下,低声说:“哪有……”
“那你问什么?”
“我,我以前见过他。”
第20节:一点春心(2)
“以前就看上了?”
柳碧瑶羞得连呼吸都膨胀了,支吾着,“我只是觉得他很……特别。”
“半洋人是很特别。”
“半洋人?”
“就是一半儿是洋人。”乌泽声瞄了一眼柳碧瑶,笑意浮露,“另一半呢,和我们一样。”
柳碧瑶听得好奇,问道:“那他爸爸是洋人呢,还是妈妈是洋人?”
“应该是母亲,一般儿子都长得像母亲。”
柳碧瑶想着刚才他离去的背影,腿长长的,像洋人。她干脆单刀直入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乌泽声抬抬眼镜,看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他第一次来,不是常客。”
柳碧瑶问的兴致越来越高涨,“他买了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买,因为他要的东西我这店里没有。”
“他要什么?”
“和所有来问的人一样,要那幅《仙子渔夫图》。”
柳碧瑶托着下巴,手指一点儿一点儿敲着乌亮的柜台。《仙子渔夫图》,画上应该是个仙子和一个渔夫。她突然想到娘留下来的画,上面画的是个垂钓的老渔夫,画上没有仙子。柳碧瑶忽然又问:“如果画上只有渔夫,那这画叫什么?”
乌泽声吃好了饭,取条白巾擦擦嘴,说:“画渔夫的多了,那得看这画的拓。旧时画家完成一幅画,就会题上画名或诗句,以表自己与众不同的清高意境。”
柳碧瑶的心思不在这里,她勤快地收拾好碗筷,双颊泛起嫣红,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