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没有,无边的夜色里,一辆黑色的雪佛莱像是传说中的貔貅一样,怒吼着向对方疾冲了过去。车子离她只余半尺的时候,陡地转了弯。明清远摇下车窗,看着她苦笑:“怎么会是这么个傻丫头?”
他又走近几步,在她耳边低低地吐出六个字,三分捉弄,七分调戏。他说:“我要你嫁给我。”此时明月初升,婵娟的光辉如水银泻地,斜洒进来,月光和星光披了满身,颀长隽秀的侧影。于是她与明清远击掌为誓:“好。”那一瞬间,有明月的清辉从掌心中绽出来,在很多年后,依旧会悠悠地回响在岁月的风里。
她看着病床上的他,不由
愁眉长敛,簌簌落泪。她低头,抵住他的眉心,轻轻地说:“你别死,我是顾夕颜。”她自幼孤苦,又曾随父亲打入国民政府内部,早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想,如果他死了,那么整个世界都会随他而去,再不能回头。忽然眉心一凉,有纤细的指拂过她的眉心,手指修长,小指伸不直似地微蜷着,有点阴柔的意味。他说:“我还没死呢!别急着抚尸哀恸。”
西洋落地钟传来当当的声响,从客厅一直传到卧室,放在梳妆台上的腊梅静静绽放,有缱绻绵密的柔情,红萼无言,却唤起玉人。她很不舒服地呻Yin了一声,似要散架一般的身体和满床的欢爱气息都昭示着昨夜并非一场梦。这个时候,一个温暖的身体从后面贴了过来,他在她耳边柔声问道:“昨晚我弄疼你了吗?”
垂在床边的手越来越冷,眼前亦是渐渐发黑,胸口仿佛被巨石压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会给他机会囚自己一生,爱到绝望时,以死诀别,是最好的办法。
明顾夕颜在黑暗中微微笑着:“宝宝,妈妈去那边陪你……”
可惜,未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醒来。
但还是醒了,她醒的时候是在一个午夜,月华满地,清辉朗朗,明清远满目通红憔悴不堪地守在床边,见她醒了,他欣喜若狂地握住她的手,喃喃念道:“你终于醒了……不要离开我。”
他守了多久?一天?两天?三天?还是……一个月?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出卖了他……她也许会相信。
她别过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知道哪怕自己只看一眼,便会再次深陷其中不能自己。
腕上已经包裹了厚厚的药布,可是伤口处仍痛得厉害。
——裹得住的伤口,裹不住的痛。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若再敢寻死,我就倾尽兵力让整个延安血流成河。”明清远冷冷威胁。
血流成河吗?看来她的命倒是值钱。明顾夕颜的唇角无力地扬起,却笑不出。
自有佣人细细收走剪刀、镜子、花瓶……可以摔碎了割断血管的玻璃杯被换成紫砂茶盏,可以捆缚成结自缢用的床单也被换成细细织就难以扯开的云锦。又多了几位佣人昼夜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有何异常举动,吴妈负责撬开她的嘴灌入食物,防着她绝食而亡。
他不许她死,哪怕自那日她自杀未遂后,他再没来看过她。
既然他这般恨她,为何还不放手?
红尘滚滚中,爱恨不过一张纸的正
反面,他是看不透,还是已经看透却太过执著?
宁愿以囚禁她来显示自己的长情……
明顾夕颜苦笑,也只能苦笑,如今,连性命都不再属于自己。
七月流火,八月流金。
这才七月伊始,上海就已经酷热难当,每天中午西洋钟打过十二下,人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便不自觉的打架,恨不得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钟才好。
明顾夕颜早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十二点多的时候,文慧打着哈欠端了碗筷进来。
她木然扫过面前的菜肴,堪堪色香味俱全。明顾夕颜吃力地从床上坐起:“今天我自己吃,你们都去休息吧。”
文慧向来是投机分子,谁得宠就投靠谁,若不是今日轮到她给明顾夕颜喂饭,打死她也不来这里。
当下,文慧碗筷菜肴放到床头柜上,招呼着房里别的佣人出去了。
明顾夕颜屏气凝神地听着,直到再听不到脚步声,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向饭碗。
“啪”地一声响,瓷片碎了一地,她从饭里捡出一片碎片,回手,狠狠地划向自己手腕。
旧伤方愈,又添新伤,血液在顷刻间淹没身上的衣裳。
可惜,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