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到让人从心底生出丝丝不安来。
除了醉鬼,凌晨三点钟,整个北平城没有什么人出来走动,明清远看到两边草木随着风起起伏伏,鬼影幢幢得犹如潜伏了千军万马,随时都有可能杀出来。
虽匆匆从黄埔赶回来,却心中犹疑。本来就头痛得厉害,全身乏力,这回见了司机的袖子上挂了一条黑丝带,他忽然觉得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母亲从北平拍了急电给他,说父亲遇刺,大哥尚在抢救。接到电报的前两个小时他突然头痛得很,尖锐的痛让他差点没晕过去,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一下都是困难。
开始他还当是母亲在他病中来调侃他,父亲遇刺,大哥尚在抢救?呵,他们怎么可能会出事?
待到头痛稍解,母亲又拍来电报,只四个字——速回北平。
他知道事情不对了。
下了车后,明清远行尸
走ròu一般地往屋里走,忽然眼前大亮,一时难以适应,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竟是已经到灵堂了。白的长生烛明晃晃地点着,浑浊的烛泪拖得老长,又有雪白的灵幡竖好,丈余白纱灵幛两边垂落,正中一个巨大的“奠”字更是触目惊心。
母亲已经换上一袭白衣跪在灵柩前,惨白的面色愈发衬得眉目漆黑,又孱弱如风中之柳,新抽出来的枝条极为柔软,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得折下去。
明清远强忍住头痛,唤她:“妈。”
明太太抬头,在烛光中凝视他的面容,许久,许久,才轻轻地叹:“振伟没了,清遐……还不知道医生能不能把他救回来。”
明清远沉默着跪到灵柩前,前方烛火明灭,愈发显得阴森可怖。
“振伟和清遐是在香山出事的,刺杀他们的人几乎都被射杀,只漏了一个,她叫顾夕颜。”明太太的声音凄厉尖锐如鬼哭,“清远,你要找到她,无论你对她做什么,都用不着后悔,无论你怎么折磨她都是应当的!”
烛光摇曳,他们两人的身影在白幛上叠成巨大的阴影,像是诅咒,张牙舞爪得想要吞噬一切。
他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此时不过凌晨三点,天边的月朦朦胧胧,像是落得满地的灰,明清远的眼前忽然浮现起大哥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景象,双眸紧闭,头发因为手术而被剃掉,等到拆去纱布便可以看到后脑勺上有一条狭长的切口。医生同他说:“如果四十八小时之内醒不过来,可能以后就再也醒不了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明清远想,不论如何,自己总要偿还对大哥的亏欠呢。
月亮忽然被乌云遮住了。
夜长人难寐。
燃了一支雪茄,有白的烟袅袅直上,丝丝缕缕缠得人头痛。
明清远心有不悦地摁灭了雪茄,披衣去了书房。旋开灯后,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法国小说,从四分之一的厚度处摊开,开始阅读,封面上写着《基督山伯爵》。
已看到基督山伯爵迫使仇人费尔南多在极度的害怕与绝望中开枪自杀,天色却依旧晦暗,东方只一片蒙蒙的灰,看来今天倒是个阴天。
明清远冷哼一声,合上书本,又将所有的抽屉一一检查,看看有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早晨七点钟,他换好衣裳的时候,文慧已经布好了早餐,是法式面包、起司和牛奶。
明清远正在喝牛奶,这时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他抬头,看到明顾夕颜只穿了一件粉白云锦通袖旗袍下楼,浅色衣裳让颈上、臂上的瘀痕
更显触目。
“我今天和朋友有约。”明顾夕颜仿佛没看到他一样,取了挂在门口的呢绒大衣披在身上就要推门往外走。
“不吃早餐就要出去吗?”明清远离开座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抹绝美的微笑绽放在唇畔,风中有的万千梅花凌han开放,极尽气力去舒展清雅的姿色,如海荡漾,若雪满地。他说,“真的要出去吗?那就再加件衣裳吧,天还冷呢,别着凉了。”
两个人靠得极近,极近,温热的气体拂到耳朵上,激得明顾夕颜的身体陡然震动了一下,呼吸急促地望向明清远。
真是可惜,这样的关怀只不过是作戏罢了。她有些悲哀地想,他在与她亲热的时候,那些热情也全都是伪装的吗?
这一刹间,他在明顾夕颜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缕幽怨。
曾经那样一双美丽,天真,一点点尘埃也不染的眸子变得幽怨如斯,长长的睫毛如蝶翅一般轻轻地颤,明清远有些愧疚,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