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兵燹焚烧数万载,岩浆凝成孤岛,雄关浮于火河,尸舟驭行焰潮……无边劫火、无穷兵孽之境。”
他未曾来过这里,此刻囿于棋盘世界,也不得一见。
但这几年在锈佛战场的征战,多少让他积累了一些见闻。
当下的燹海战场……都有谁在呢?
“你真是一个很认真的人。”赵子莫名地说:“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最好他不在平等国里。”卢野说。
“你知道卢公享吗?”赵子问。
卢野始终在尝试维持一种平静,但这刻仍然情绪复杂:“生于卫地,生为卫人,怎么可能不知卢公?”
“卢公享是不支持仁心馆对现世局势的干涉的,他反对一切形式的战争。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常说杀人的方式只有疾病,救人的方式正是药石。”
赵子左手环在身前,撑起竖着的右手,纤纤五指如灯枝,架起了玉烟斗,在雾蒙蒙烟气中,讲起过去的故事。
她说起什么都是很无所谓的语气,唯独说起这个名字,不能平静。
“当年殷孝恒大破卫军,战局已经确定,所有支持卫国的势力,都陆续撤走,只有卢公享逆行赴卫。人们都劝他袖手,他却执意要去卫国救人……”
“他说他作为仁心馆高层的责任已经尽到了,在战争的尾声,他要做医师该做的事情。”
“他也不干涉战争,只是医伤救残。无论军民,他都施针舍药,一路行去,一路生花……其实景国的伤兵他也救,只是景国人不需要他。”
“后来殷孝恒举起屠刀,说卢公享救一人,他便杀十人。卢公享不得已自杀而求止杀。”
赵子略略抬头,透过横斜的竹枝,看见光影粗疏地错织于天空,像一幅情感滥觞的草书。
“殷孝恒逼杀了卢公享,还是屠了野王城。”
赵子没有叹息。
但风过竹林,未尝不是感慨。
她看着天空而非卢野,仿佛是对逝去的人讲述,述说世间有人记得。
但听者……也只有一个卢野了。
“卢公享流着眼泪救的最后一个人,是个孕妇。μ天′\禧?$¥小/`:说μ网?# `已±?发¢布3最?新?章£&节D#她的丈夫已死,人被挂在旗杆上。她自己也奄奄一息,被碾在车轮下。卢公享保住了她的生机,将自己的生死花割下来,种于胎中……我想那个时候,卢公享就预见到自己的死亡。”
“在那以后他没有再哭。一路生花,走到殷孝恒面前。”
“顺带一提,卢公享是仁心馆有史以来医道天赋最高的真人,独创的‘肉须法’,至今都是凡人修复残肢的最佳医法——你知道绝大部分凡人,都不可能用超凡道术医病。”
“卢公享对人体秘藏的探索,也走在时代前列。其独创的‘滴血观微法’,可以让绝大部分适术者的人身秘藏更进一步。只是对医师耗损颇多,随他身死而失传……仁心馆里只剩下残章,直到今天也未能完整复刻。”
“他对神通的研究,也……”
赵子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所以他有这样的本事,能割下自己的神通,留给那个胎儿。”
死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可活着好像只有痛苦。
那么生命究竟是一份礼物,还是一份诅咒呢?
卢野沉默了半晌,只道:“景国伐卫战争,是在道历三八九八年发生,可我今年才二十七岁。”
赵子始终看着天空:“那个获救的孕妇,死于一场光雨——就像十年前发生在卫郡的那一场。殷孝恒先大范围地扫杀超凡,瓦解反抗力量,再纵兵入城,十日不封刀。”
“生死花的意义并没有体现在当刻。而是在战争结束后,在腐臭生蛆的万尸坑里……给了一个死婴以胎动。”
“当我剖开那个已经开始腐烂的女人的肚子,看到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我感到他的心脏在跳动……”
赵子张开手,仿佛虚捧了一个胎儿,平淡地说:“生命的力量,原来是这么澎湃的。”
卢野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心间开放的那朵生死花,不免也有了一些别样的感受。在刹那恍惚中,似听到了震天的厮杀,无尽的哭嚎。
赵子继续道:“他是那个可怜女人的十月怀胎,他也算得上是卢公享的孩子,亦是野王城的孤儿。但野王城不应有遗孤,卢公享的后代,也不该存世。”
“所以我用了一副【梦枕棺】,将这个胎儿的时间封藏。”